守一盞燈 ——4位青年書店店員側記

繁忙都市，酒綠燈紅，行人步履匆匆。都市年輕男女熱衷新鮮時尚，工作常換，玩法常新，不知疲倦。相比，在書店工作，既考驗體力，又考驗耐心與細緻，看似平淡，少有波瀾，或許並非追求好玩刺激的最優選。幸好，仍有那些年輕人，甘心在快節奏的城市裡守一間書店，見人來人往，日升日落，樂在其中。

黎穎昕@銅鑼灣

黎穎昕讀大學時，專業是時裝採購。本以為畢業後當上傳說中今天飛巴黎明天飛倫敦的時尚買手，卻兜兜轉轉進入書店工作。「相比手袋包包，還是更喜歡文具，更喜歡每天返工時被書本和文具圍住的感覺。」黎穎昕笑道。

2012年入職銅鑼灣商務印書館，她用八年時間做到文具部主管，靠的是勤奮、仔細，以及判斷力。進什麼貨，什麼時候進貨，賣給哪些客人，用什麼方法賣，一件件都要想清楚。

在黎穎昕看來，做好文具採購與展售的工作，關鍵有二：一是多記，二是多看。「多記」，記的是產品信息，便於在林林總總的貨品中，盡快幫客人找到心儀好物；「多看」，看的是他處經驗，每次去日韓等以文具製造聞名的國家和地區旅行，必定去逛當地的文具鋪，及時了解新品和當季市場潮流，回港後提早備貨，盡力做到「人無我有」。

「我原本是個慢吞吞的人，在文具部工作的這些年，工作效率不斷提高，待人接物也更有經驗，應是這份工作帶給我的最大改變吧。」

林仕燕@灣仔

有些年輕人因為文藝電影看得太多，以為在書店工作是特別文青、特別浪漫的事，相比之下，林仕燕更加務實。「譚玉瑛姐姐不太鍾意小朋友，卻能將兒童節目主持得那麼好。」對他來說，沒有預設、沒有期望，反而能貼合實際，踏實做好工作。

從暑期工到如今的灣仔三聯書店副店長，林仕燕用了十年。從最初的分類圖書陳列，到負責書店某一樓層的經營，再到協助店長維持整間書店的日常運作，林仕燕漸漸找到做書店的狀態。在他看來，經營書店，不是只看店內，還要多看外面，看看同行的優勢與特色，也在定期舉辦的商場與校園書展中，了解特定客群的需求。

對待客人的疑問，他耐心應答；面對客人的壞脾氣或古怪要求，他一笑置之。原本性格內向寡言的林仕燕，在書店工作的這些年，與形形色色的讀者打交道，與各有性情的同行合作，漸漸變得開朗。「工作上遇到不開心的事，轉頭就忘掉；開心的事，才一直記得。」林仕燕笑道。

胡溢峰@沙田

胡溢峰擔任沙田商務印書館店長之前，曾在美孚商務文化快線擔任店長。商務美孚店位於地鐵站內，面積不大，卻人來人往客流多且雜，對於店員的眼力與注意力，俱是考驗。胡溢峰記得某次在店內見到一雅賊偷書，他追在那人身後一路狂奔，一直跑到地鐵站入閘處。「書找回來，人沒捉住，有些遺憾。」那次經歷讓胡溢峰印象深刻。「看來書店店員不單要懂書，還要有成為一名短跑選手的潛質。」他笑道。

有不講道理的偷書賊，也不乏暖心的客人。他記得有位馬來西亞遊客經過問路，得到他和同事的耐心解答後念念不忘，臨走前特意回到店中，買下過千元的圖書當做謝禮。他還記得店中不時有大學經濟學教授光顧，他膽粗粗上前請教店鋪經營問題，每每獲益不淺。

「在書店工作的八年多，最明顯是心態上的改變。」胡溢峰說，從店員到店長，責任更大，更明白熱情與以身作則的重要。

李漢琳@將軍澳

在將軍澳三聯書店擔任副主任的李漢琳外出旅行的時候，也喜歡去書店逛逛。不同城市的書店去得多了，他發現，要想經營好一間書店，不能效仿超市的「貨架式銷售」模式，而是需要精心設計店內行走路線，帶給顧客沉浸式的體驗，引起他們的「逛店」樂趣。

五年前入職三聯書店的時候，李漢琳自覺是「白紙一張」，什麼事情都要從頭學起。好在他願意多想多做，店長和前輩同事也願意教他、給他發揮與施展的空間。「與其被動等待，我更喜歡主動做事。」李漢琳告訴我，如果不嘗試、不尋求改變，看似諸事平穩，實則很能會錯過商機而不自知。在他看來，如果能在「遵守制度」與「求新求變」之間找到一處恰切平衡，很多問題自會迎刃而解。

在實體書店競爭白熱化的當下，如果想要脫穎而出，必須擁有與眾不同的個性，而這「個性」，在李漢琳看來，在於貨品的種類與陳列，在於店內氛圍的營造，更在於人。「沒有人會拒絕文化。」在李漢琳看來，書店若要成為文化傳播與交流的場域，既在於店內圖書與文創產品的質量，更在於店員如何以善意與耐心與讀者往來溝通。

「相比於賣出多少本書，怎樣與書店所在的社區建立關係，才是更重要的事情吧。」李漢琳說。

電影《一代宗師》中，有一句台詞意味深長：「憑一口氣，點一盞燈，有燈就有人。」守一間書店，也如同守一盞燈。暗夜裡，光亮交匯，溫暖人間。

文：李夢